康华中医
《醉花窗医案·热疟》这则医案,重点关注其辨证思路和治疗特色。
对应原文:
《醉花窗医案·热疟》
热疟
先生之母,余太师女也,年过八旬,颇壮健。夏秋,忽得疟疾,发则如火烧身,狂叫反侧,他医用药截之不效。招余治之,见其目如赤珠,口干唇破,时时呼冷水。问二便,则小便如血,大便闭数日矣。按其脉,则六部弦数尤甚。乃告日,此热疟也。单热不寒,须内清其热则火退而疟自止。若徒用截法,万无效理。因投以大剂白虎汤,重用石膏至两许,二服而热退,四服而疟已.
医案解析:热疟
患者背景与病情:
患者:王堉(医案作者)的老师(“余太师”)的女儿,年过八旬。
体质:“颇壮健” - 这是一个非常关键的信息,说明患者虽然高龄,但平素体质强健,正气不虚,能耐受攻伐之药。
主症:疟疾。
发作特点:“发则如火烧身,狂叫反侧” - 这是极其严重的单热不寒表现,热势炽盛,扰及神明(狂叫、反侧不安)。
其他症状:
“目如赤珠” - 热邪上攻于目,肝火炽盛。
“口干唇破” - 热盛伤津耗液。
“时时呼冷水” - 大渴引饮,阳明热盛伤津的典型表现。
“小便如血” - 热邪深入血分,灼伤血络,迫血妄行(或热结膀胱)。
“大便闭数日” - 热结肠腑,津液亏耗,传导失司。
既往治疗:“他医用药截之不效” - 前医使用了截疟法(如常山、草果、槟榔等专门止疟之药),但无效。这提示病非单纯疟邪,而是内有炽热。
诊断(辨证):
关键诊断依据: 患者表现为典型的单热不寒。
脉象: “六部弦数尤甚”。
弦脉: 主痛、主疟、主肝病。在此处更强调疟疾本身的脉象特点,结合其他症状,更侧重于热邪壅盛导致的气机紧张。
数脉: 主热证。六部皆数且“尤甚”,说明全身热势极其亢盛。
六部皆显: 表明热邪弥漫三焦,充斥表里。
综合分析: 患者虽以疟疾起病,但已非单纯感受疟邪。其壮热无寒、大渴引饮、二便异常(尿血、便秘)、目赤、狂躁等症状,结合弦数有力的脉象,明确指向阳明气分热盛,甚至波及营血(尿血)。其热势之猛,已远超一般疟疾范畴,形成“热疟”或更准确地说是阳明热盛兼夹疟邪的证候。前医用截疟法无效,正是因为未抓住“内热炽盛”这个核心病机。
治疗:
治则: “内清其热则火退而疟自止” - 王堉明确指出,治疗关键在于清泄内在的炽盛火热,而非单纯截疟。热清则疟邪无所依附,自然能止。
方药: 大剂白虎汤。
白虎汤组成: 石膏、知母、粳米、甘草。
方义: 是《伤寒论》中治疗阳明气分热盛(大热、大渴、大汗、脉洪大)的经典方剂。具有清热生津的功效。
重用石膏: “重用石膏至两许” (清代一两约37.3克,即用了约37克以上)。石膏是白虎汤的君药,性大寒,功擅清泻肺胃实热,除烦止渴。如此高龄患者而敢用如此大剂量,充分体现了王堉:
辨证精准: 确认为大实热证,非虚热。
胆识过人: 不拘泥于年龄,坚持“有是证用是药”。
重视体质: 前提是患者“颇壮健”,能承受寒凉重剂。
疗效: “二服而热退,四服而疟已” - 效果极其显著。两剂后高热消退,四剂后疟疾痊愈。充分证明了“清其热则疟自止”理论的正确性。
总结与启示:
辨证重于辨病: 虽然病名是“疟”,但王堉没有被病名束缚。他通过详细的症状、体征(尤其是单热不寒、大渴、二便、脉象)和既往治疗反应,敏锐地抓住了阳明气分炽热这一核心病机。这是治疗成功的关键。
“热疟”的本质: 此案名为“热疟”,实质是疟疾(外感疟邪)引动或合并了内在的阳明气分炽热证,且热势成为主导。单纯截疟无法解决内在的炽热。
治则精要: “内清其热则火退而疟自止” 是本案的核心论点。对于以里热炽盛为主要矛盾的疟疾,清里热是治本之法,里热一清,疟邪易解。这体现了中医“治病求本”和“同病异治”的原则。
方药运用: 精准选用白虎汤,并重用石膏,体现了对经方的深刻理解和灵活运用。针对大热证,药专力宏,直达病所。
体质考量: 患者“颇壮健”的体质是敢于使用大寒重剂的重要前提。若患者体虚,如此用药则需慎之又慎,或需配伍扶正之品。
反对滥用截法: 本案批判了不辨寒热虚实,见疟就截的错误做法。截疟法有其适应症(如正虚、寒疟等),但对于里热炽盛者,不仅无效,甚至可能助热伤阴。
与“气郁喘嗽”案的对比:
病因: 前案主因为情志内伤(七情)导致肝郁气滞痰阻;本案主因为外感疟邪引动内伏(或素体)炽热(六淫、内火)。
病机核心: 前案为气郁痰阻;本案为阳明气分炽热。
主要矛盾: 前案是气机郁滞;本案是火热亢盛。
治法: 前案疏肝解郁、理气化痰(左金丸合颠倒木金散 -> 逍遥散加味);本案大清气分炽热(大剂白虎汤)。
用药特点: 前案以行气解郁、化痰为主(木香、郁金、黄连、吴萸、柴胡、青皮等);本案以大寒清热为主(重用石膏)。
共同点: 两者都体现了王堉精准的辨证能力(尤其重视脉诊)、治病求本(不满足于消除表面症状)、用药果断(前案吐痰涎数碗,本案重用石膏)以及对患者整体状况(包括体质、情志)的综合考量。
这则“热疟”医案是运用《伤寒论》阳明病治法成功治疗复杂疟疾的精彩范例,充分展现了中医辨证论治的智慧和力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