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华中医
这是一则展现赵绍琴教授治疗术后并发症(肠粘连)的精彩医案,其治疗过程完美体现了中医“六腑以通为用”的核心思想,并综合运用了汤、丸、运动等多种疗法,为处理此类疑难痼疾提供了完整的思路。以下是对此案的解析和总结:
书籍原文:
《赵绍琴临证验案精选•腹痛3(肠粘连)》
腹痛3(肠粘连)
李某某,女,42岁
初诊
腹痛如绞,难以忍耐,每日必作,大便干结,数日一行,形如羊矢。病已10余年。曾经腹部手术,术后肠粘连较重。面色苍黑,舌红苔黄根厚,脉象沉弦滑数,按之有力。性情急躁,夜寐梦多。此肝郁化火。疏泄不利,肠间燥矢,阻碍气机,不得升降,故腹痛阵作,痛则如绞。先用疏调,令气机通畅,大便则下而痛止矣。
柴胡6克,黄芩10克,川楝子10克,元胡10克,炒枳壳6克,龙胆草3克,焦三仙各10克,水红花子10克,大腹皮10克,槟榔10克,大黄3克,瓜萎仁30克,七剂
二诊
药后大便即通,仍较干,腹痛减缓。据述多年以来,大便干结难下,数日一行,凡便通之日,腹痛即轻,若无大便,其痛必重。此传化之病,继用疏调三焦方法。
焦三仙各10克,水红花子10克,大腹皮10克,槟榔10克,大黄5克(后下),瓜蒌仁30克,炒枳壳6克,厚朴6克,川楝于10克,元胡10克,防风6克,七剂
三诊
大便二日一行,腹痛之势大减,心中烦急渐轻,夜寐亦安。病已久延,宜用丸药调理。并须坚持运动。每日散步早晚各1次1~2小时。若能坚持,可望大便复常,腹痛渐止。
丸药方:柴胡10克,升麻10克,防风10克,川楝子20克,元胡20克,厚朴10克,枳枳壳10克,枳实10克,白术20克,本香10克,青陈皮各20克,黄芩20克,龙胆草10克,焦三仙各30克,水红花子30克,大腹皮30克,槟榔30克,大黄30克,芒硝20克,三棱20克,莪术20克
上药共研细末,炼蜜为丸,每丸重10克,每服1丸,每日早晚各1次,以便通为度,若不知,可加至2、3丸。
患者依法配药1料,服之大便逐渐转为正常,腹痛渐轻,其问坚持运动锻炼,一年后腹痛消失。
[按]:患者腹痛,大便干结,便后痛减,说明疼痛是由便结引起的。当治便结,便通则痛止。其面苍,脉沉弦,性急暴,为肝经郁火,用柴胡、黄芩、川楝子泻之;便结为传导之证,疏调三焦,用焦三仙、水红花子、大腹皮、槟榔;热结便坚,用大黄、瓜萎仁攻之润之。先用汤剂救急,待证缓,制丸药缓图之。并辅以运动锻炼,以促进肠蠕动,持久以收全功。
医案解析
1. 辨证要点与核心病机
病史:腹部术后,肠粘连10余年。手术损伤脉络,导致气滞血瘀,是疾病的起因。
症状关键:腹痛如绞,大便干结如羊矢,凡便通之日,腹痛即轻。这是本案辨证的核心突破口。它清晰地表明,疼痛的根源在于腑气不通,大肠传导失司,燥屎内结,阻塞气机,“不通则痛”。
全身表现:
面色苍黑:久病入血,有瘀血之象。
性情急躁,夜寐梦多:肝气不舒,郁而化火,扰乱心神。
舌红苔黄根厚:体内郁热炽盛。
脉象沉弦滑数,按之有力:沉主病在里,弦主肝郁、主痛,滑数有力主实热、痰火、积滞。此脉一派实证之象。
核心病机:肝郁化火,腑气不通,燥屎内结,气机壅塞。这是一个由情志(肝郁)和病理产物(燥屎)共同导致的复杂局面,但矛盾的主要方面在于 “腑气不通”。
2. 治法演进:急则汤剂通泻,缓则丸药调理
赵师的治法层次极其清晰:
一、二诊(急则治其标,汤剂攻下):
治法:疏调气机,通腑泄热。首要目标是打通肠道,给邪气以最直接的出路。
方药分析:
疏肝清肝:柴胡、黄芩、川楝子、龙胆草 疏解肝经郁热,从源头清泻致病的“火”。
行气止痛:元胡、枳壳 行气活血止痛。
消食导滞,疏通三焦:焦三仙、水红花子、大腹皮、槟榔。此组药旨在疏通中下焦气机,消磨积滞,为通便创造有利条件。
通腑泻热,润肠攻下:大黄、瓜蒌仁。大黄攻积导滞、泻热通便;瓜蒌仁润肠通便,二者一攻一润,针对“燥屎”而设,是解决主要矛盾的王牌。
药后大便通,痛即减,证明治法正确。
三诊(缓则治其本,丸药缓图):
标急缓解后,转为丸剂治疗。因病程十余年,“久病入络”,非旦夕可愈,需缓缓图之。治法:在疏肝通腑的基础上,加入 活血化瘀、健脾益气 之品,攻补兼施,以期根治。
丸药方分析:
保留疏肝通腑基础:柴胡、黄芩、川楝子、龙胆草、焦三仙、水红花子、大腹皮、槟榔、大黄、芒硝、瓜蒌仁等。
加强行气破结:加入 枳实、厚朴、木香、青陈皮,增强行气导滞之力。
加入活血化瘀:加入 三棱、莪术。此为关键!针对“肠粘连”这一器质性病变(即“癥瘕”),破血逐瘀,松解粘连。
佐以健脾益气:加入 白术,健脾益气,防止攻伐太过,保护正气。
佐以升清:加入 升麻、防风,风药升清,与通降药相配,恢复脾胃升降之枢。
服法:“以便通为度”,患者可根据自身大便情况调整药量,体现了个体化治疗的灵活性。
3. 不可或缺的一环:运动锻炼
医嘱 “坚持运动。每日散步早晚各1次1~2小时”。
这是治疗肠粘连的物理疗法,通过运动促进肠道蠕动,主动地、持续地疏通腑气,与药物疗法(被动疏通)相辅相成,是治愈和防止复发的关键。
启示与总结
抓主症,明病机:紧紧抓住“便通痛减”这一关键症状,确定了“腑气不通”是当前的主要矛盾,治疗上果断采用通下法,这是取效的前提。
给邪出路是最高原则:对于腑实证,通大便是最直接、最有效的给邪出路的方法。大黄、芒硝等药物的运用体现了“六腑以通为补”的思想。
汤丸分治,各司其职:急性期、症状重时用汤剂,力猛效速;慢性期、需长期调理时用丸剂,力缓效长,且便于服用。这是中医剂型运用的智慧。
治慢性痼疾需活血化瘀:对于术后粘连、包块等有形之结,必须考虑“久病入络”和“瘀血”的病机,大胆使用三棱、莪术等破血消癥之品。
综合治疗胜于单一疗法:本案的成功是 “药物(汤剂+丸剂)+ 运动锻炼” 综合治疗的结果。尤其是运动,对于功能性肠道疾病至关重要。
这则医案全面地展示了赵绍琴教授处理复杂疑难病证的的系统思维和高超技艺:精准的辨证、果断的治法、灵活的方药、恰当的剂型以及全方位的生活指导。它不仅是一个成功的病例,更是一个可供学习和借鉴的完整治疗方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