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华中医
这是一则展现赵绍琴教授运用温病学“芳香宣化”法治疗夏季急症(中暑呕吐)的典范医案。其辨证清晰,用药轻灵,法度严谨,效如桴鼓。以下是对此案的解析和总结:
书籍原文:
《赵绍琴临证验案精选•呕吐1(中暑)》
呕吐1(中暑)
张某某,男,24岁
头晕恶心,呕吐酸腐痰水,舌白滑腻,脉象灞滑且数。暑热外受,痰浊中阻,用芳香宣化方法,以定其吐。
佩兰10克(后下),藿香10克(后下),香薷6克,川连6克,半夏10克,苏梗10克,竹茹6克,枳壳6克,厚朴6克,白芷6克(后下),炙枇杷叶10克,焦三仙各10克,茅芦根各10克,三剂
药后吐止,头晕恶心皆除,停药观察,休息数日而愈。
[按]:此暑热引动痰湿,故用温病中暑湿治法。佩兰、藿香、白芷皆后下取其芳香以化湿浊,川连、半夏、苏梗三药相配为下气降逆定吐之圣剂要药,枳壳、厚朴行气消痰,竹茹、杷叶和胃清热,香薷消暑热于外,茅芦根利暑湿于下,焦三仙和脾胃于中。用药虽多,各有所用,互相协同,以奏全功,治暑热痰湿者,可仿此用药。
医案解析
1. 辨证要点与核心病机
季节与病因:夏季发病,病因明确为 “暑热外受” 。暑为阳邪,其性炎热,且多挟湿浊(暑湿)。
症状:
头晕、恶心、呕吐:这是湿浊中阻,胃失和降的典型表现。湿浊之邪困遏清阳,故头晕;阻滞中焦,胃气不降反逆,故恶心、呕吐。
呕吐物为酸腐痰水:提示不仅有湿,还有食滞停积,郁而化腐。
舌脉:
舌象:舌白滑腻。白滑苔是 “寒湿” 或 “痰湿” 内盛的重要指征,说明体内湿浊壅盛。
脉象:濡滑且数。濡脉主湿,滑脉主痰食,数脉主热(暑热)。综合反映了 “暑湿痰浊内蕴” 的病机。
核心病机:暑热外袭,湿浊中阻,胃气上逆。本证的关键在于“湿浊”困阻中焦,升降失常。
2. 治法精要:芳香宣化,祛湿泄浊
赵师的治法高度聚焦:“用芳香宣化方法,以定其吐”。
芳香:指用气味芳香之品,其性辛散,能化湿浊、醒脾胃。
宣化:包含“宣发”和“化湿”两层意思,即通过宣通气机来化散湿浊。
其核心在于祛除湿浊之邪,邪去则胃气自能下降,呕吐自止。此乃“治病求本”,而非单纯止呕。
3. 方药分析:三焦分消,重在气化
本方组方严谨,旨在恢复被湿浊遏阻的全身气机:
芳香化浊,醒脾辟秽(治上中焦):
佩兰、藿香、白芷(后下):此为方中核心。三药皆为辛温芳香之品,后下以保全其挥发性有效成分。能芳香化湿,醒脾和中,辟秽浊之气,是治疗湿困中焦的首选药组。
香薷:被誉为“夏月之麻黄”,能发汗解表、化湿和中,专治暑月感寒夹湿之证,在此外散暑湿。
苦降辛开,和胃止呕(治中焦):
川连、半夏、苏梗:赵师按语中盛赞此三味为“下气降逆定吐之圣剂要药”。
黄连苦寒,清热燥湿,降逆止呕。
半夏辛温,燥湿化痰,降逆止呕。
苏梗辛温,理气宽中,和胃止呕。
三药合用,辛开苦降,寒温并施,能调和脾胃,恢复其升降之职,为止呕之高效组合。
竹茹、枇杷叶:清热化痰,和胃降逆,助其上药止呕之力。
行气燥湿,消食导滞(治中焦):
枳壳、厚朴:行气宽中,燥湿消积,能破除中焦的湿气壅滞。
焦三仙:消食化积,针对“呕吐酸腐”之食滞。
清热利湿,导邪外出(治下焦):
茅根、芦根:甘寒,清热生津,利尿导热,使湿热之邪从小便而出,给邪以出路。
4. 疗效与调护
药后三剂,吐止病除。嘱“休息数日而愈”,因暑湿之病,正气亦耗,需休息以复元气。
启示与总结
“芳香宣化”法是祛湿大法:对于湿邪(尤其是暑湿、秽浊)为患导致的脾胃病,此法为首选。其作用在于“唤醒”被湿邪困阻的气机功能。
治呕不止呕,重在祛邪:本案没有用代赭石等重镇止呕药,而是通过化湿、清热、消导来祛除导致胃气上逆的病因,病因一去,呕吐自止。
“辛开苦降”是调和脾胃的经典配伍:黄连、半夏、苏梗(或干姜)的组合,是治疗寒热错杂、湿阻中焦、气机痞塞所致呕恶的黄金药对,临床极为常用。
注重煎服法:芳香类药物(如佩兰、藿香、白芷)必须后下,久煎则香气散逸,药效大减。
三焦分消,给邪出路:本方上中下三焦同治,既有芳香化湿于上,又有苦燥消导于中,还有淡渗利湿于下,构成了一个完整的祛湿网络,使邪无遁形。
这则医案是学习温病学派治疗湿邪为病的绝佳教材。其辨证之准、立法之巧、组方之妙、用药之精,充分展现了中医处理急性病的特色和优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