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康华中医
这是一则再次印证赵绍琴教授从“肝热”论治五更泄(晨泻)学术思想的典型医案,其辨证思路与用药风格与前两案一脉相承,且更为简洁。以下是对此案的解析和总结:
书籍原文:
《赵绍琴临证验案精选•泄泻4(过敏性结肠炎)》
泄泻4(过敏性结肠炎)
朱某,女,50岁
1993年10月20日初诊
患者晨起即泻已年余,曾用四神丸、黄连素、参苓自术散等药治疗均无效。并伴有中脘堵闷,两胁胀痛,心烦急躁,夜寐梦多,舌红苔白厚腻,脉弦滑且数。证属肝经郁热,木郁克土。
治以疏调木土,以泻肝热。方药:蝉衣、片姜黄、防风、白蔻仁各6克,僵蚕、荆芥炭、陈皮、白芍、猪苓各10克,冬瓜皮、灶心土各30克(先煎)。服药7剂后晨泻止,大便成形,中脘堵闷见舒,仍心烦梦多,再以上方去冬瓜皮、猪苓加川楝子6克,调服1周,以巩固疗效。
[按]:晨起即泻,欲称五更泄,又名肾泻,古法作肾阳虚,习用四神丸之类,然获效者鲜。此案患者心烦急躁、夜寐梦多、两胁胀痛,皆是肝经郁热之象,其中脘堵满乃是脾胃不运,合而观之,证属肝经郁热,木郁克土,故用升降散合痛泻要方为治。古人云,痛泄之证,泄责之脾,痛责之肝,故腹痛即泻,泻后痛减,明是肝木克土之征。故当疏调木土为治。岂可一味温补兜涩耶。虽久泻未必皆虚,凡泻势急暴、出黄如糜、肛门灼热者虽无腹痛,亦作肝郁火迫看。不可妄投补涩。
医案解析
1. 辨证要点与核心病机
病史:晨起即泻年余,常规治疗(温肾的四神丸、清热的黄连素、健脾的参苓白术散)无效,提示病机非寻常。
症状:
主症:晨泻。
兼症:
中脘堵闷:中焦气机壅滞,湿阻脾胃。
两胁胀痛:肝经循行部位胀痛,是肝气郁结的直接证据。
心烦急躁,夜寐梦多:肝经郁热,扰及心神的典型表现。
舌脉:
舌象:舌红苔白厚腻。舌红主热,苔白厚腻主湿浊内蕴。为肝热与脾湿并存之象。
脉象:弦滑且数。弦脉主肝郁,滑主湿,数主热。是肝郁化热夹湿的典型脉象。
核心病机:肝经郁热,木郁克土。肝胆郁热,乘犯脾胃,导致脾胃升降失常,湿浊内生,湿热下迫大肠,故而晨泻。
2. 治法精要:疏调木土,泻肝清热
治法明确为 “疏调木土,以泻肝热” 。即疏泄肝经之郁热,调和肝脾之关系。
3. 方药分析:升降散合痛泻要方化裁
赵师用药精炼,直中病机:
宣透郁热,调畅气机:升降散(蝉衣、僵蚕、片姜黄)。蝉衣、僵蚕升清透热,片姜黄降气行血,三者合用,斡旋气机,宣散肝经郁热。
抑木扶土,燥湿止泻:痛泻要方化裁(防风、陈皮、白芍)。
白芍:柔肝缓急止痛。
陈皮:理气燥湿和中。
防风:散肝郁,舒脾气,胜湿止泻。
(未用白术,因苔厚腻,湿浊盛,暂避其壅滞之性)。
芳香化湿,醒脾开胃:白蔻仁。辛温芳香,化湿行气,温中止呕。
利水渗湿,给邪出路:猪苓、冬瓜皮。淡渗利湿,使湿邪从小便而去,此“利小便以实大便”之法。
收涩止泻,温中反佐:灶心土。温中涩肠止泻,在大队清泻药中兼以固涩,并防寒凉太过。
疏肝和血:荆芥炭。疏风理血,其炭用兼有止泻之功。
4. 疗效与转归
药后7剂,晨泻即止,诸症减轻。效不更方,二诊去利湿之冬瓜皮、猪苓,加入 川楝子 以增强疏肝泻热之力,巩固疗效。
启示与总结
重申“五更泄非独肾虚”:本案再次强力佐证了赵师的学术观点:五更泄(晨泻)的核心病机可以是肝经郁热,木郁克土。凡见脉弦数、心烦胁痛、泻势急迫者,皆当从此考虑。
合方简炼,力专效宏:方药由“升降散”与“痛泻要方”两大名方化裁而成,药味不多,但组方严谨,目标明确,共同奏效。
“利小便以实大便”法的应用:对于湿象明显(苔厚腻)的泄泻,猪苓、冬瓜皮等渗湿之品的运用,是分消湿邪、从下焦给邪出路的重要方法。
辨证关键在于抓住肝郁热象:两胁胀痛、心烦急躁、脉弦数是辨别此类证型的眼目。抓住这些主证,即可突破“久泻必虚”的常规思维。
疗效是检验真理的标准:患者年余痼疾,七剂而愈,足以证明其辨证论治的正确性。前医无效,正因误辨病机,方药未对证。
这则医案与前三案共同构成了一个完整的证据链,雄辩地证明了赵绍琴教授对“肝热型晨泻”理论的发现和总结。它教导我们,临床辨证必须细致入微,敢于怀疑传统,勇于实践创新,一切以脉证为依据,以疗效为归宿。这是中医得以生生不息的活水源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