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华中医
【原文】
《叶天士医案精华·呃逆》
<目录>
<篇名>呃逆
属性:脉微弱。面亮载阳。呃逆胁痛。自利。先曾寒热下利。加以劳烦伤阳。高年岂宜反复。乃欲脱之象。三焦俱有见症。议从中治。
人参 附子 丁香皮 柿蒂 茯苓 生干姜
食伤肠胃。复病呕吐。发呃下利。诊两脉微涩。是阳气欲尽。浊阴冲逆。阅方虽有姜附之理阳。反杂入 归。呆钝牵制。后方代赭重坠。又混表药。总属不解。
今事危至急。舍理阳驱阴无别法。
人参 茯苓 丁香 柿蒂 炮附子 干姜 吴萸
脉搏劲。舌干赤。嗳气不展。状如呃忒。缘频吐胃伤。诸经之气上逆。填胸聚脘。出入机逆。周行脉痹。肌肉着席而痛转加。平昔辛香燥药不受。先议治肺经。
以肺主一身之气化耳。
枇杷叶汁 杏仁 桔梗 枳实
这是对《叶天士医案精华·呃逆》篇的深度解析与总结。这三则医案精炼而深刻,完美展现了叶天士在危重症面前,精准辨证、果断用药的大师风范。
核心思想:呃逆非小恙,乃气机逆乱之警报
叶天士治疗呃逆的核心思想,在于他绝不将其视为孤立的胃部症状,而是视为 全身气机逆乱、阴阳失调的集中体现。他的辨证,直指病机根源。
核心病机:呃逆是“气逆”的结果,但其根源有虚实寒热之别,病位有在胃、在肾、在肺之异。
治疗境界:他反对“见呃止呃”,强调必须 “伏其所主,而先其所因” ,从调整全身气机与阴阳入手,呃逆自止。
辨证纲领:三则医案的精准剖析
以下表格通过对三则医案的对比分析,清晰地展示了叶天士治疗呃逆的辨证论治框架:
| 证型 | 核心病机 | 关键症状与脉象 | 治法原则 | 方药解析 |
|---|---|---|---|---|
| 1. 阳虚欲脱,浊阴上逆 | 高年劳烦,真阳衰微,浊阴之气上冲,格拒于中焦。 | 脉微弱(阳气大虚)、面亮载阳(虚阳浮越的真寒假热)、自利(脾肾阳衰)。 | 回阳固脱,降逆止呃 | 参附汤加味:人参、附子回阳救逆;干姜、茯苓温中健脾;丁香、柿蒂温胃降逆。此为“理阳驱阴”之法,直捣病本。 |
| 2. 误治伤阳,阴逆冲斥 | 食伤后误用呆补、重坠、发表之药,重伤阳气,致浊阴冲逆。 | 脉微涩(阳衰血滞)、有误治史(用归芎辛散动血,代赭石重坠伤气)。 | 急温脾肾,驱阴降逆 | 四逆汤加味:附子、干姜、吴茱萸大热之品,破阴回阳;人参、茯苓益气护正;丁香、柿蒂专功止呃。此为“舍症从脉”,力挽狂澜之举。 |
| 3. 胃伤气痹,肺失宣降 | 频吐损伤胃津,气机逆乱,壅塞上焦,致肺气不得宣肃,治节失灵。 | 脉搏劲(气机郁闭)、舌干赤(津伤有热)、嗳气不展(气结于胸)。 | 轻宣肺痹,调畅气机 | 治上焦法:枇杷叶、杏仁降肺气;桔梗、枳实一升一降,开提胸中气痹。全方不用止呃药,而通过恢复肺的“治节”功能,使周身气顺而呃自止。 |
临证精髓与用药智慧
洞察真伪,识破“假热”:在第一则医案中,“面亮载阳” 是一个极易迷惑人的假热之象。但叶天士结合 “脉微弱”、“自利” 和 “高年” 等因素,果断判断这是 阳虚欲脱、虚阳浮越 的真寒假热证。此时若用一丝寒凉,必致阴阳离决。这体现了其超凡的洞察力。
批判误治,力主温通:第二则医案是一个经典的误治分析。他犀利地指出前医之误:
误在“杂入归芎”:当归、川芎虽能养血,但其性辛散走窜,在阳气欲尽时使用,会进一步扰动虚阳,耗散真气,谓之“呆钝牵制”。
误在“代赭重坠”:代赭石质量下沉,用于呃逆属实者尚可,但对于阳虚气弱之人,强行重镇会令本已衰惫的中气更加下陷。
误在“混入表药”:表散之药更伤卫阳。
因此,他力排众议,坚持 “舍理阳驱阴无别法” ,用大剂辛热纯阳之品,单刀直入,挽回一线生机。
“治呃不治胃,而治肺”的至高境界:第三则医案展示了叶天士最为人称道的“治病求本”思想。当常规的温胃、降胃之法(因患者“辛香燥药不受”)无效时,他转换视角,从 “肺主一身之气” 的理论出发。认识到呃逆的本质是全身气机逆乱,而肺为“气之主”,主持“治节”。因此,他用极轻清的肺经药物(枇杷叶、杏仁、桔梗、枳实)来宣通上焦,调畅气机。一旦肺的宣发肃降功能恢复,犹如打开了全身气机的总开关,闭塞自通,呃逆自止。这正是 “轻可去实” 和 “提壶揭盖” 法的极致运用。
总结与启示
通过这三则医案,叶天士教导我们:
辨证为首务:面对呃逆,必须四诊合参,尤其要细察脉象,辨别虚实寒热,警惕危候。
重视病史:患者的年龄、体质、既往治疗史(尤其是误治史)是判断病情和预后的关键。
治病必求于本:呃逆是标,气机逆乱、阴阳失调是本。治疗的目标是恢复人体气化的正常循环,而非单纯压制症状。
用药如用兵:药贵精专,力戒杂乱。在危急关头,辨证准确后,用药必须果断、专注,直中病机。
总而言之,叶天士治疗呃逆的医案,是中医辨证论治思想的巅峰体现。他不仅展示了高超的技艺,更传递了一种从整体和动态视角看待疾病的哲学思维,对现代临床处理各种复杂内科急症具有永恒的指导价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