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

    深入解析刘完素《宣明论方》中的“薄厥证”及其对应方剂“赤茯苓汤”。此证与“煎厥证”同出于《素问·生气通天论》，但病机与治法却大相径庭，对比学习，尤能见刘完素辨证之精审。

《薄厥证》解析

一、 病机溯源与阐发

1. 理论来源：同样出自《素问·生气通天论》：“阳气者，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使人薄厥。”

2. 刘完素的概括：“阳气大怒，则形气绝而血菀于上，令人薄厥于胸中。”

   • 阳气大怒：指出了直接病因是暴怒这一剧烈的情志刺激。

   • 形气绝：指肝气突然、剧烈地逆乱上冲，导致全身的气机运行瞬间壅塞、阻绝。

   • 血菀于上：“菀”同“郁”，即郁结。气为血之帅，肝气挟血上逆，郁积于头部、胸膈等身体上部。

3. 核心病机：暴怒伤肝，气机逆乱，血随气升，郁结于上。

   • 这是一个实证、闭证、急证。

   • 病位主要在肝，涉及气血。

   • 与“煎厥”的“阴虚阳亢”不同，“薄厥”是 “肝气肝火亢盛” 的纯粹实证。

症状推演：气血郁闭于上，清窍被蒙，故可致突然昏厥（厥逆）。刘完素在主治中补充了具体症状：“胸中不和，甚则呕血鼽衄”。气逆于胸中，故痞塞不和；血热妄行，冲破络脉，则见吐血（呕血）、鼻衄。

二、 方剂精析：赤茯苓汤

面对这个“气逆血菀”的急证，刘完素的治法重心在于 “降气开结，清热宁血” ，而非治疗虚证的滋补。

组方思路：降逆下气以平肝，清热凉血以安络，佐以扶正防脱。

方药配伍分析：

• 君药 - 降气导滞：

  • 槟榔 (半两)：质重下行，性如铁石，功擅降逆气，破滞气，能引上冲之气血下行。是针对“气逆”、“血菀于上”病机的强力打击药物。

  • 赤茯苓 (一两)：去皮用，利水渗湿，性偏寒凉，能导上焦之热与逆气从小便而出。与槟榔一降一利，给邪以出路。

• 臣药 - 益气和中，调和气血：

  • 人参 (一两)：此处的运用极为精妙。在大量降气破滞的药中，加入一味人参，意在 “扶正以助驱邪” 。防止峻烈之下气药损伤正气，且气足则更能助气机恢复正常流转。体现了“治实不忘虚”的预判。

  • 陈皮 (一两)：理气健脾，燥湿化痰。助槟榔行气，又防气滞。

  • 桔梗 (一两)：为“舟楫之剂”，能宣开肺气，利胸膈。与降下药相配，一宣一降，恢复胸中气机的升降平衡，解决“胸中不和”。

• 佐药 - 清热敛阴，以防变证：

  • 芍药 (半两)：此处应为赤芍。赤芍能清热凉血，散瘀止痛。直接针对“血菀”之病势，防止郁热入血动血，对“呕血鼽衄”有治疗作用。

  • 麦门冬 (半两)：甘寒滋润。在大队辛散降泄之品中，加入麦冬，可防止药物辛燥伤及阴液，且能清心除烦，照顾到“大怒”后的阴伤虚火。

• 使药：

  • 生姜 (五片)：和胃降逆止呕，兼能辛散，助诸药宣通。

全方解读：
此方攻守兼备，标本兼治。以槟榔、赤茯苓为先锋，降气利湿，引气血下行；以人参坐镇中州，固护元气；以桔梗、陈皮调理气机之枢；再以赤芍、麦冬清解血分郁热，养护阴液。全方共同作用于“怒则伤肝，气逆胸中”的核心病机，使上逆之气得降，郁结之血得散，则呕血衄血自止，昏厥可苏。

服法：“不计时候”，再次表明此为急症，需根据病情及时用药。

三、 “薄厥”与“煎厥”的鉴别

四、 刘完素学术思想体现

1. 精确辨证：同为“厥证”，刘完素能严格区分其虚实本质，一者攻邪，一者扶正，绝不混淆。

2. 善治气血：他深刻理解“气为血帅”的关系。对于气逆导致的“血菀”，他首选降气、理气（槟榔、陈皮、桔梗），兼以凉血散瘀（赤芍），而非单纯止血，体现了“治病求本”的原则。

3. 用药胆大心细：在降气破滞的方中，敢于使用人参，既能防止气脱，又能借正气以行药力，这是非常高明的临床技巧。

五、 与现代医学的联想

    “薄厥”的临床表现，极似现代医学中的 急性脑出血、蛛网膜下腔出血、高血压危象 或 剧烈情绪引发的癔病性昏厥 等。其“血菀于上”的病机，与颅内出血或充血的状态高度吻合。刘完素的治法思路——降逆、导下、凉血、扶正，对于现代中医治疗此类急性心脑血管疾病仍具有重要的指导意义。

总结：通过对“薄厥证”的解析，我们再次领略到刘完素如何将《内经》的深邃理论，转化为理法方药完备的临床实践。其辨证之清晰，立法之严谨，组方之巧妙，无愧于金元四大家之首的称号。